“克裏斯汀閣下。”

詛咒轉為嘆息，嘆息化成微笑，康斯坦丁轉過身的時候，臉上已經掛上了笑容……雖然說在那些老牌的貴族眼中，這個轉變的過程簡直稱得上緩慢拙劣，但顯然藍袍的小姑娘對此並沒有什麽判斷。

然後，笑容再一次轉為嘆息：“克裏斯汀閣下，你到底幾天沒有休息過了？熬夜可不僅是女性青春的大敵，也是健康最大的殺手……如果你不想要在三十歲之前就結束自己可以用來研究法術七十年的生命，那麽最好還是不要輕易縮減你的睡眠時間。”

十幾歲的女孩子帶著仿佛幾十歲人的疲憊神情，那種情況康斯坦丁上輩子倒是有幸見到，而且還是幾十上百人長達幾個月之久，不過他向來覺得那是體制對人的一種折磨。不是為了應付考試，這個歲數的人應該是沒有那種自覺的。

但是顯然眼前的人不同，少年嘆息的同時就知道自己的這一番提示又落空了，克裏斯汀隱藏在兜帽中的臉雖然疲憊但卻又有些亢奮，被兩抹暗青拉得更大的眼睛，都似乎在熠熠發著光。

這個女人的求知欲望之旺盛，簡直有些異乎尋常，只要康斯坦丁在魔法塔之中，不管時間地點，她時不時的就會出現在康斯坦丁身邊，然後詢問，僅僅是三天的時間而已，可是這位克裏斯汀小姐已經占用了康斯坦丁最少二十個小時——外掛裝甲的構思，熱氣球的制作細節，以及在這個解說之中，康斯坦丁不小心漏出來的種種新鮮詞匯，能夠想到的武器系統，都成了這位小姐逼問的對象。這也就是為什麽少年會在現在才完成靈魂寶石的工作。

康斯坦丁已經不厭其煩——如果她不是個美少女的話，康斯坦丁恐怕早就跑到尼古拉大法師那裏告上一狀了。前提是有用的話。

當然制止了他這一行動的，還有對方好不慳吝的各種獎勵，現在康斯坦丁那根龍皮腰帶之中，已經塞上了十幾瓶可以起到各種各樣古怪作用的藥水，一卷外表已經有些磨損的古舊卷軸，以及兩三件相當不錯的煉金產品——雖然說早就已經驚訝於法師們的富裕，但是克裏斯汀的富庶程度還是讓康斯坦丁暗暗吃驚，就連見多識廣的哈特迪爾，有時都會驚訝於小姑娘拿出的某件東西——比方說之前的巫術戒指，以及一顆艾恩石。

當然，康斯坦丁也不是光拿東西不幹活的……要知道做人不能那麽醉酒青……啊，扯遠了，總之，克裏斯汀的收獲也是相當大的，至少她自己是這樣認為。

“康斯坦丁閣下，我已經仔細考慮過，按照你之前的想法，將魔力變成一種可控制的能源，然後建立適當的回路，即可將魔力如同機械般用開關控制，有機地采集、儲存、利用……確實是很有創造力的想象……但是我不得不說，這個想法行不通……”克裏斯汀的眼光中流露出思索的意味，只是聲音仍舊風清雲淡：“沒有任何法術能長期而且穩定的直接抽取魔法本源地力量作為動力。魔法本源是多元宇宙最初的原力之一，任何妄圖控制它的想法和行為結果都只能是徹底的毀滅……這是自古以來，法師們做出的無數試驗，得出的結論。”

“果然不行嗎？”康斯坦丁摸了摸鼻子，但心中卻有著另外的打算——這是他昨天的時候想女法師提出的一個問題，那些驅動了法術的力量，如果能夠將之恒定使用的話，那麽顯然就可以成為一種無限的力量。當然，雖然現在知道失敗了，但是他卻還知道一個關鍵性的問題，那就是能量之間是可以相互轉化的——既然魔力之源不能隨意的使用，那麽將之轉化為可以隨意使用的能源——比方說電能，是不是就可以了呢？

這些看似平常的對話也是康斯坦丁的眾多收獲之一，克裏斯汀或許並沒有凡爾納那樣淵博的知識和海量的物品制造經驗，但女孩的優點就是不至於那麽難以親近——雖然說在所有的法師學徒看來，這位小姐確實冷酷異常，但是對於康斯坦丁來說，這是個只要付出就能從中得到回報的知識的寶庫，一些相對簡單的煉金術知識，如果去問凡爾納，恐怕只能得到咒罵作為回答，但是在這位藍袍的盟友身上，卻能夠弄到詳細的解釋。

現在康斯坦丁比較頭痛的，就是他的基礎知識仍舊非常匱乏，因此可以提問的東西也非常少——問題不是不存在，而是他想不到，只有在各種確實的試驗中遇上並解決的，才能成為真正的知識，否則，都不過是流於表面的存在罷了。

“還有另外一件事情需要您的幫助，康斯坦丁閣下，如無要事，還望立即起行……”

不過顯然現在並沒有多少思考的時間，藍袍小法師的惡癖顯然沒有任何改變，康斯坦丁一楞之間還沒有來得及抗議，那種天旋地轉的感覺已經讓他出現在另外的一個空間裏。

少年晃了晃腦袋，驅散傳送帶來的眩暈，然後他註意到周圍的景色已經與之前完全不同。這裏應該算是實驗室的某個陽臺……不過前提是，世界上有這麽大的陽臺。這裏的範圍至少超過了幾千呯，雖然看上去是從法師塔之中延伸出來，但是康斯坦丁記憶中，從下方根本看不到這座陽臺的存在。

此刻這個小廣場一樣的陽臺上，克裏斯汀的助手們正攏成一個松散的圈子，圍繞著一件東西忙碌著……一百多尺直徑的動物皮質制作的外皮已經鼓脹成為了巨大的圓球，被漆成淡藍的外皮在空中微微的搖晃著，一個金屬制成的某種煉金物品，正在這個球體底下的缺口處噴吐著殷紅的火光。熱氣造成的浮力讓這個大家夥意欲掙脫引力浮在空中，只是無數的細繩將之連接向另外一頭的藤籃。然後緊緊地系在地上。

“真是好快的速度……”康斯坦丁不由自主的摸了摸鼻子，感嘆道。

即使這是他自己提出的構想制作出的東西，但是不得不承認，在這個最大的海船也不過就是三十幾米長的世界裏，這種同等大小，卻懸浮在空中的玩意兒，在近距離觀察的時候還是具有著相當的震撼性的……事實上所有的法師學徒的註意力也差不多都被他們自己創造出的這個龐然大物所吸引了，即使康斯坦丁又一次跟著他們的偶像狀似親密的出現，也沒有讓他們產生太多的感覺。

在記憶中眾多的傳說裏，法術和科學的結合總是最為令人禁忌的一種方式，現在看起來，那應該就是指這種更恐怖的效率吧——皮革遠遠比不上腈綸制品，原本縫制就是個大難題，但是現在獸皮的鏈接使用了至尊膠，這種魔法混合的膠水，效率遠比記憶中的同類產品強悍得多，令人頭痛的繩網只要一個小小的魔繩術，就可以讓其自己組合起來，就算是記憶中最為困難的加熱裝置，也完全難不倒法師們……一個長效的火焰法陣而已，而且還不需要那麽大的效果，只需要長時間維持，這對於煉金術師來說，算是個什麽難題呢？

“已經基本上完備了，我們來試試看吧……”克裏斯汀的聲音中滿是興奮，拉著康斯坦丁直接走向那個吊籃，完全不在乎周圍那些學徒投來的異樣目光。

“什……你說試飛？咱們兩個？現在？坐這個？你開玩笑嗎？”

一天中太陽剛剛升起時或太陽下山前一二個小時，是熱氣球飛行的最佳時間，因為此時的風通常很平靜，氣流也很穩定。大風、大霧都不利於熱氣球的飛行。按照規定，風速小於6米/秒，能見度大於1.5公裏，而且飛行空域內無降水，才可以自由飛行，否則最好進行系留飛行。

熱氣球的飛行標準在腦袋裏轉了一圈，康斯坦丁望著那個剛剛升起到中天的太陽，再感受了一下周圍足夠讓他發絲飛舞的微風，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聲音問道。

而且熱氣球試飛，最重要的是周圍應該無電線及高大建築等危險物……現在雖然說他們現在是在法師塔的高層上，不過由此飛去的話，海頓城之中可是建築林立……即使這裏是法師塔頂上，但是高空的風速反而更加麻煩，這個原始的皮質氣球的強度，能夠抵抗空中氣流的撕扯嗎？更何況，這可不對於八成空中飛的物體見怪不管的時代，城防軍配制的巨弩或者比不上記憶中的槍炮，不過要想將這個巨大笨拙，只能順風飄動的東西打下來，至少是不為難的！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不用配備降落傘——只要沒有喪失施法能力，法師們就絕對不會被摔死，即使是身為術士的康斯坦丁，對於羽落術這種保命法術也還算是熟稔的。克裏斯汀作為正式法師，傳送術的熟練程度更是不用多說，因此少年搖了半天腦袋，最終還是走上了那個吊籃。

火焰的法陣發出嗚嗚的低鳴，連接的繩索一根根被斷開，巨大的球形產生的升力在很快已經將這個幾千立方米的怪物送到了空中。

從高空被俯瞰的感覺確實不錯，尤其是海頓這樣一座中世紀的城市，一塵不染的主要街道，街道上人山人海。法政署的憲兵們四處巡邏，維持秩序；七彩的制服和高聳的頭盔讓他們在人群中鶴立雞群。漫步在商店和廣場上的美麗女子用眼角仰慕的看看守衛，細致的裙擺掃過人行道。而那些骯臟的後巷之中。

高空的風在周圍吹過，氣球緩緩爬升，人群逐漸變小，而城市的全貌已經盡收眼底，那十餘座堡壘、外城以及數不清地高塔拱衛海頓著弓弧形地城墻，而這弓弧的中心。則是恢弘的海頓王宮，康斯坦丁眨了眨眼，遠超常人的視力讓他還是能夠看出，那個巨大的建築外圍的一層層法術靈光。而周圍的空間更加遼闊，視線遠端，千山萬嶺盡收眼底，平原大川一覽無餘。兩河之間的沖積平原沃野千裏，分化出無數大大小小的田地。讓地面上分化出無數的線條。

一旁女法師長袍也在微微顫抖，康斯坦丁微微一笑，知道對方不過是被激動一時占據了精神——實際上，這種大自然的壯闊景色最易俘虜人的神智，少年自己一時之間都不由得迷戀其中——明澄的天空中，微微地飄浮著高高的稀疏的雲朵，有風自遠方來，推動著一陣雲流急馳而過，帶著棉花一般蓬松而輕柔的花邊，慢慢地、但又顯著地在每一瞬間發生變化：盡管也曾經有在飛機上觀賞地面的經歷，但氣球這種全方位的感覺確實並非飛機那種小小的舷窗能夠比擬。

廣闊無垠的景色，身邊美麗的女孩子……一種莫名的豪氣竄過少年的大腦，他不由自主的伸展雙臂，讓逐漸加強的風力竄過他的法袍，享受那剌剌的聲響讓人有些飄飄欲仙、仿佛直接跳下去的沖動。

“如果我們就這樣一直飛下去，能夠到達高空嗎，甚至是天空的極限？”下一刻，克裏斯汀忽然開口問道。

“目前的這個氣球是做不到的，想要雖然說氣球的升限記錄有三萬三千多米……折合大約十萬尺，不過想要達到那種程度，首先需要很結實的外皮，抵抗高空低溫的防護，高級的加熱系統，封閉的吊籃，還有氧氣……當然，這些如果用魔法來解決的話，相對快捷的多，比方說……”沈溺於那種美妙感覺的康斯坦丁隨口回應道。

但是聲音嘎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康斯坦丁晃了晃腦袋。眼中閃過懊惱的神色，他剛剛這短短的一句話，卻一下透露出了太多的信息。

“果然，你知道的，還是遠遠超出我的想象……”女法師明亮的目光鎖定住了懊惱的少年，不過幸好，她接下來的發言並沒有表現出多少的懷疑，讓康斯坦丁稍微松了一口：“這樣多的知識，我還需要多少的東西才能夠將之換來呢……”

“這種條件下，應該是有些比較浪漫的話題才對吧……居然說得如此庸俗……你天生就是做買賣的麽？”康斯坦丁不由得失笑，這個女孩的想法真的有異於常人。然後被破壞了情緒的少年一時間升起了些惡作劇的沖動，他的嘴角揚起一個惡意邪惡的弧度：“我要求的代價也並不是很高，做我的情人怎麽樣？？這樣我就可以經常免費告訴你很多知識哦？”

“如果只是這個要求……我可以答應。”出乎康斯坦丁預料的幹脆答案。就連提出要求的少年本人也被嚇了一跳。

“你不是開玩笑？”

“當然，如果只是作為獲得知識的代價，這顯然並不沈重……大法師浮士德為了交換世界上所有的知識，曾經親自用他的靈魂作為籌碼。與之相比，作為一名貴族的情人顯然簡單的多……更何況你……”

“那麽說，我如果這樣做，你也不會在意嗎？”克裏斯汀這種冷淡的反應讓少年的心中忽然產生了幾分怒氣——為了知識就可以用任何東西交換？靈魂也算，愛情也算嗎？這算哪門子理論？

他直接打斷了對方的話，然後一把攬過了對方的肩膀，將自己的面孔湊近她。

本來以為，這樣一來，少女一定會產生些許受到驚嚇的自然反應，不管是尖叫或者怒罵，一個巴掌抽過來，甚至是用魔法將自己轟飛，少年都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他隨即便尷尬的發現，對方的反應卻不是想象之中的任何一種。

藍袍的女孩沒有做出任何的反抗動作，甚至連那個平淡的表情也仍舊沒有一絲變化，她只是……輕輕的閉上了眼睛……

“餵餵餵……你什麽意思啊？不會是真的什麽都隨我吧？”

這一下作為進攻者的一方，康斯坦丁反倒不知所措了……這個距離之下，高空中的風聲已經完全被消弭，她臉上的一切：她臉頰和下腭上的鮮明的酒靨，冰雪一般白皙而細致的皮膚，她淡粉紅色嘴唇的曲線，在康斯坦丁的視線之中越來越清晰，甚至呼吸帶來的有著暖意的清香，都在分外的刺激著康斯坦丁的思維。他感覺腦袋裏面似乎被塞進了一窩馬蜂，嗡嗡的吵鬧讓所有的思維能力都飛了個幹凈！

“不管了，就給她作足全套……”少年大叔把心一橫，嘴唇狠狠地印了下去……

那接觸的感覺，柔軟之極，似是一觸就欲融化……

嗚……喀喇啦啦，轟！

一種奇怪的聲響忽然從頭頂傳來，康斯坦丁一驚，急切之下，他猛地向下一壓，兩個人便滾倒在吊籃之中！

金屬的發火裝置在異響之中顫抖著，驟然變成了一團明亮的火球向著周圍爆開！升騰的火球撞上了那個方向的氣球球皮，接連的火苗爆炸頓時將附近的可燃物全都席卷了進去！一側吊籃上的繩子首先忽地一聲燃燒起來，黑煙將大量的繩索被吞進火舌中，變成了空中飄散的黑色灰燼，然後這火焰就仿佛舒展的元素巨怪一般，朝著上面猛地蔓延！

康斯坦丁一時間只覺得眼前金星直冒……只能本能的抱緊了懷中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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